陈兴良、张明楷、周光权等：平易近事欺诈取刑

　　对于前文所述铁钉棺材案，可否将该案定性为诈骗罪取决于被害人能否蒙受到财富丧失——这一点是二审裁定提到但一笔带过的。本案中，一则，每副“整墙整盖”的棺材的售价大约正在七八千元之间，但本案行为人现实所售卖的棺材的价值则为三千元至五千元不等，客不雅上这些棺材“物有所值”，上当者并没有以“整墙整盖”的棺材价钱采办；二则，该案中的棺材采办者并非是丧葬家眷，而不外是殡葬用品的运营者其，采办棺材并非间接用于安葬死者，虽然所正在地域无人利用此种棺材，采办者仍可将这些棺材让渡给其他地域，使得该批棺材物尽其用。虽然为此可能需要付出交通成本等额外费用，却难以认定存正在被害人的“特殊窘境”或者“处分目标的严沉”，从而就难以必定采办者存正在本色性财富丧失。正在最终结论上，本文的阐发取该案二审裁定分歧，均认为其属于平易近事欺诈，能够通过平易近事诉讼路子处理，但本文是以客不雅上欠缺财富丧失为由的，这比以从意欠缺不法拥有目标而出罪的二审裁定可能更无力。

　　按照刑法，犯罪的素质是行为的严沉社会风险性，即严沉的法益侵害性。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区分也离不开对刑事诈骗的素质即行为严沉法益侵害性的理解。现实社会中的违约、侵权、不法利用等行为都可能侵害他人的财富权，倘若这些行为都被纳入财富犯罪的调整范畴，既不合适刑法的谦抑性，也违反刑相顺应的刑法根基准绳，所以，绝大部门没有达到严沉法益侵害程度的行为留给平易近法或其他部分法调整。财富犯罪是财富权行为中的“高端”或者“严沉”部门，刑事诈骗也是整个欺诈行为中的“高端”或者“严沉”部门，“高端”“严沉”的最明显标记就是行为人客不雅上具有不法拥有目标。所以，行为人实施虚构现实、坦白行为，可能只是属于平易近事欺诈，并非刑事诈骗，诚笃信用不是刑事诈骗的侵益；行为人虚构现实、坦白，形成被害人财富丧失的，也可能只是属于平易近事欺诈，并非刑事诈骗；只要行为人具有不法拥有目标，实施虚构现实、坦白行为，不法拥有他人财物的，才依法成立刑事诈骗。正由于如斯，客不雅上不法拥有目标被认为是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区分的环节。

　　最高《关于审理不法集资刑事案件具体使用法令若干问题的注释》(2010年11月22日)第4条第2款，利用诈骗方式不法集资，具有下列景象之一的，能够认定为以不法拥有为目标！(1)集资后不消于出产运营勾当或者用于出产运营勾当取筹集资金规模较着不成比例，以致集资款不克不及返还的；(2)肆意挥霍集资款，以致集资款不克不及返还的；(3)照顾集资款窜匿的；(4)将集资款用于违法犯罪勾当的；(5)抽逃、转移资金、藏匿财富，逃避返还资金的；(6)藏匿、账目，或者搞假破产、假倒闭，逃避返还资金的；(7)拒不交接资金去向，逃避返还资金的；(8)其他能够认定不法拥有目标的景象。对于被告人所实施的上述行为，若是纯真从被害人的角度切入，就属于其通过平易近事路子从意出格坚苦的景象，所以，司释才将其反面注释为被告人具有不法拥有目标的景象。

　　刑论取司法实践持久辩论的问题是，若何区分合同诈骗取平易近事欺诈。人们习惯于认为，合同诈骗取平易近事欺诈是罪取非罪的边界问题，于是想方设法提出二者的区分尺度。其实，这种研究方式并不成取。

　　被害人能否可以或许通过相对容易的平易近事路子从意、声张，对于刑事犯罪和平易近事违法的区分是很主要的。

　　对于尺度二，虽然指点案例明白了被害人可否获得平易近事布施正在刑平易近界分上的主要意义，逻辑从线清晰，但对若何认定被害人能否可以或许获得平易近事布施没有给出具体判断方式。被害人可否获得平易近事布施是对被害人将来获得平易近事布施的可能性进行评估，而正在具体评估时应环绕哪些案件现实予以展开，这一点尚未获得脚够关心。两项尺度的好坏之处带有互补性，尺度一“判断材料充实但从线不清”，尺度二“从线清晰但判断材料不脚”。既然两项尺度存正在互通，那么能够将各自劣势予以互补。一方面，若对不法拥有目标的思进行批改，则需要透过纷繁复杂的案件内容，将看似无序的现实或景象进行整合，提炼出其内正在的共性特征，对此，尺度二恰好为刑平易近界分供给了一条清晰从线，故能够将其嵌入不法拥有目标的认定之中。另一方面，若对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的思进行批改，则要进一步供给正在判断有无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时需要考量的具体要素，对此，尺度一恰好为刑平易近界分的相关现实取具体景象给出了细致汇总，故能够将后者供给的具体判断材料纳入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的认定之中。

　　正在取“三阶级”犯罪论系统相顺应的犯罪审查过程中，倘若行为人的行为可能合适多个形成要件，司法者对于每一个形成要件都该当零丁地加以审查。正在某一形成要件的审查过程，其结论仅能为行为人的行为能否合适此形成要件，而不成能从中得出行为人的行为合适其他形成要件取否的结论。并且司法者也必需按照阶级化取系统化的思虑，有步调地对各犯罪形成要件要素加以查验，从而避免做犯错误或者偏颇的判决。

　　平易近事欺诈的行为构制取刑事诈骗的行为构制根基吻合。以不法拥有目标和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来区分刑事诈骗取平易近事欺诈并不安妥。必需严酷根据刑法取相关司释认定涉案行为性质，先检测涉案行为能否合适诈骗犯罪的形成要件，再进一步检测能否存正在解除犯罪性或义务的事由。可从以下方面把握涉案行为性质：从国度刑事司法政策立场准确把握涉案行为性质；买卖从体能否实正在且具有本色内容；行为人能否有实正在履约行为；不克不及履约能否有合理注释或事出有因；能否有脚额；被害人能否领会或晓得买卖中的虚假消息；能否已进入平易近事处置法式或者已通过平易近事诉讼法式了案。

　　环绕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界分，构成两套判断尺度，行为人不法拥有目标的有无（尺度一），取被害人可否获得平易近事布施（尺度二）。然而二者之间一曲缺乏慎密联系关系，不法拥有目标一曲居于判断的焦点，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至少起到无限的辅帮感化。但既然不法拥有目标取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均是刑平易近界分的下位尺度，前者指向刑事诈骗的成立鸿沟，后者指向平易近事欺诈的成立鸿沟，两个鸿沟完全沉合，那么二者不外是对统一对象的分歧阐述（一体两面），其内正在逻辑本应彼此贯通，这对于消弭目前的理论窘境有着主要意义。虽然现有对于认定不法拥有目标的具体景象取考量要素做了较为充实、详尽的阐释，但“分析判断”思的内正在现忧以致其正在面临疑问复杂的案件时，容易激发争议。究其缘由，该思正在现实层面将取不法拥有目标相关的案件现实取典型景象进行列举后，未能通过逻辑从线将这些现实要素进一步予以、整合，所谓的“分析判断”不外是对“碎片化”、“片段化”的现实或景象予以枚举比照。当每种景象不脚以完成目标有无的判断时，多种景象内部的无序导致裁判者能够较为地选择将哪些“具体景象”进行比照，而且事据的彼此抵触会割裂判断结论的分歧性。概言之，不法拥有目标的有无这一尺度的劣势正在于对目标相关的现实要素进行了细致挖掘，不脚正在于缺乏清晰的逻辑从线将诸多现实起来，未能厘清要素之间的内正在联系。

　　归根结底，立法者基于法益的意义，将必需透过刑法加以的人类糊口中主要的好处或者价值，以形成要件的体例加以明白化、类型化。因此，刑事诈骗的形成要件仅取决于其成果取行为。正在此意义上只能根据诈骗犯罪的成果取行为来注释诈骗犯罪的形成要件，其他要素并不克不及影响刑事诈骗形成要件的建构。通过并行视角察看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二者的关系，并不是认为犯罪审查法式可以或许影响到形成要件之间的关系，而是旨正在申明，当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界分尺度无法正在犯罪审查过程中得以表现时，环绕二者关系的会商现实上已然偏离了形成要件的功能所正在。

　　正在平易近法上，欺诈是指以使他人陷入错误并因此为意义暗示为目标，居心陈述现实或坦白实正在环境的行为；正在刑法上，诈骗罪是指以不法拥有为目标，利用方式，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的行为。因为刑事诈骗被平易近事欺诈所包含，若何划分二者之间的边界成为理论取实务的难题，学界中存正在“互斥说”和“并行说”的争议，互斥说认为该当通过必然尺度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边界，此中对于尺度的拔取则又存正在“内部视角下的分析区分尺度、单一区分尺度”和“表里视角下的分析区分尺度”。并行说则认为用以界分二者的互斥形成要素并不具有被额外标识的需要，刑事诈骗的认定只需紧扣分则的形成要件要素。本期摘取学界的代表概念进行汇编，供读者参考。

　　拜见陈少青：《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界分——以〈刑事审讯参考〉第 1372 号指点案例为核心》，载《评论》2023 年第 4 期。

　　其实，所谓平易近事违法取刑事犯罪的边界，根基上是一个假问题。所谓合同诈骗罪取平易近事欺诈的边界，现实上只能是诈骗罪取不形成诈骗罪的平易近事欺诈的边界。于是，问题便正在于：以什么为尺度将平易近事欺诈中形成合同诈骗罪的行为挑选出来以犯罪论处？明显，凡是合适了合同诈骗罪的成立前提的行为，就成立合同诈骗罪。查察官取刑事凡是不必再诘问该行为正在平易近法上能否属于平易近事欺诈。

　　因而，将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这一从线取不法拥有目标的分析判断相联系关系，不只可以或许对两项尺度予以补正，并且将刑平易近界分的表里视角打通，不法拥有目标取平易近事布施可能性无机地叠合正在一路，成为区分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独一尺度。

　　铁钉棺材案：湖南省宁远县人孔竹清于2015年5月至8月之间将木质棺材的半成品销往湖北省利川市，但其坦白了这些棺材的盖板、墙板系用铁钉拼接而成的现实，反而其所售卖的棺木是用整根木材打制而成。此言后，赵某等十七人采办了孔竹清所售卖的棺材或配件，合计发卖额为225400元。按照利川市的保守风尚，埋葬死者的棺材不克不及用铁钉毗连木材。采办者发觉不是“整墙整盖”的棺材而报警。检方以诈骗罪对孔竹清提起公诉。但最终一审法院认定不成立诈骗罪，且被二审法院维持。

　　论及平易近事欺诈取诈骗罪之间的区分，笔者认为并不存正在单一的区分尺度，而是该当从内容、程度和不法拥有目标这三个方面加以界分。

　　平易近事欺诈和诈骗罪，虽然都具有性，但两种的内容是有所分歧的。能够说，平易近事欺诈是个体现实或者局部现实的，而诈骗罪则是全体现实或者全数现实的。

　　如文首所言，正在我国，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的区分采纳的是分析尺度，办案人员除了需要调查行为人客不雅上能否具有不法拥有目标，客不雅上能否实施虚构现实、坦白的行为外，行为的欺诈程度、虚构的现实是核苦衷实仍是边缘现实、是次要现实仍是次要现实、欺诈行为取得财物正在整个买卖中的比例、获取的好处能否值得刑法等都是行为能否成立刑事诈骗需要考量的要素。家喻户晓，诈骗罪中的虚构现实，既能够是虚构部门现实，也能够是虚构全数现实。若是虚构的只是部门现实时，则需要考虑该部门现实是决定事物性质的次要现实，仍是次要现实。正在虚构的现实只是次要现实的，不克不及据此认定行为成立诈骗罪。又如，行为人取他人存正在实正在买卖，欺诈行为取得的财物只占整个买卖很少比例的，即便财物的数额达到《刑法》的数额较大，但事物性质终究应由其次要方面决定，该景象也未必有需要做为刑事诈骗罪处置。再如，贸易买卖中，行为报酬了获取更多好处可能虚构现实，有些好处和法则未必值得刑法。好比前述所讲的啤酒厂家按照代办署理商发卖量确定品级，并赐与分歧的价钱优惠。行为人虚构啤酒发卖量获得更优惠价钱从中获取差价。此类案件中，啤酒厂按照发卖代办署理商发卖量赐与分歧价钱优惠，底子上是为了提拔啤酒发卖量，发卖代办署理商强调啤酒发卖量获得更优惠价钱，确实能够获得分歧优惠价钱之间的差价，概况上看啤酒发卖商利润削减。可是，按照发卖量确定代办署理商购进啤酒价钱系公司内部发卖法则，代办署理商的行为最终仍是提拔了啤酒厂的发卖量，该行为虽属于欺诈行为，但难以认为其社会风险性达到了值得动律例制的程度。

　　平易近法上的平易近事欺诈概念，并没有将合同诈骗解除正在外，而是包罗了刑法上的合同诈骗行为。换言之，平易近事欺诈取合同诈骗是一种包涵关系，合同诈骗只是平易近事欺诈中的特殊景象。既然如斯，就不克不及会商二者之间的区别或者边界。平易近法上的平易近事欺诈行为，也可能刑法上的诈骗罪、合同诈骗罪。一个案件现实，老是具有多沉属性，常常牵扯多项法令，以分歧的法令规范为指点归纳、评价案件现实，就会得出分歧结论 。据以指点的法令规范分歧，对案件现实得出的结论就分歧。于是，有的人会以平易近律例范为指点会商案件现实，认为案件现实属千平易近事欺诈；有的人会以刑律例范为指点会商案件，认为案件现实形成合同诈骗罪。明显不克不及认为，只需正在平易近法上得出结案件现实属于平易近事欺诈的结论，就不克不及从刑法上得出案件现实形成合同诈骗罪的结论。认为平易近事欺诈案件不形成犯罪的概念，可谓没有以刑律例范为指点归纳案件现实，使以平易近律例范为指点的归纳取判断，代替了以刑律例范为指点的归纳取判断。若是认为，只需某种案件现实合适其他法令的，就不得再适法，那么，刑法必然成为一纸空文。

　　互斥论的问题正在于：一方面，通过建构两个形成要件之间的互斥要素，将犯罪成立取否的问题为单一互斥要素的具备取否的问题，以致犯罪审查的过程被压缩为单一或者部门形成要素的审查过程。另一方面，通过建构互斥要素，互斥论现实大将该当别离进行的两次分歧形成要件的审查放置正在统一审查过程中进行，通过判断某一互斥形成要素的存否，判断行为事实合适处于互斥关系之中的哪一形成要件。若是暂且轻忽分歧诉讼法式之间的区隔，当一行为可能形成平易近事欺诈取刑事诈骗时，那么凡是而言，该当起首审查程度更高的刑事诈骗的形成要件。因而，正在后的平易近事欺诈的审查结论并不成能回溯地影响刑事诈骗的审查。响应地，这就意味着正在刑事诉讼法式中无需对行为人的行为能否形成平易近事欺诈进行判断。经由并行视角所确立的诈骗犯罪的审查思，确保了仅以刑法所的犯罪形成要件做为判断刑法能否介入的底子尺度，避免正在犯罪审查过程中呈现行为能否形成平易近事欺诈对行为的刑事可罚性发生干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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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平易近事欺诈仍是刑事诈骗，城市形成他人的财富丧失，因而，存正在财富丧失并不克不及就此认定为诈骗罪。正在某些环境下，平易近事欺诈和刑事诈骗外行为体例上是完全不异的，因而不克不及从行为体例上区分平易近事欺诈和刑事诈骗，而是要从行为人的客不雅能否具有不法拥有目标上予以区分。只要诈骗罪才具有不法拥有目标，而平易近事欺诈包罗刑事化的平易近事欺诈都没有不法拥有目标。

　　程度是指行为人采用的方式，能否达到使他人发生认识错误并处分财物的程度。正在平易近刑交叉的案件中，若是行为人采用的手段达到了使他人发生认识错误并处分财物的程度，则形成诈骗罪；若是行为人虽然采用手段，但并没有达到使他人无对价交付财物的程度，则只是平易近事欺诈，尚不形成诈骗罪。